返回首页 > 您现在的位置: 女明星网 > 内地女歌星 > 正文

当城中村的孩子上台说话

发布日期:2023/10/19 13:40:05 浏览:32

来源时间为:2023-10-17

原创小昼

文_李晓芳

编辑_王珊瑚

孩子的声音很少被认真聆听

莉莉是个生活在深圳城中村的普通女孩,今年13岁,鹅蛋脸,单眼皮,性格很活泼。她的口头禅是,“我要黑化了”,这可以指代一切让她烦躁郁闷的事情。学不好物理,她说我要黑化了。洗头弄丢一只蝴蝶耳钉,她叹气,也要“黑化”了。想到新学期分班,要是分到一个会凶人的班主任,她嘴角苦闷地往下弯,“我真的会黑化。”

整个暑假里,唯一让她不“黑化”的可能只有一出戏剧。

她在舞台上熟练地走位,对着陌生观众一脸平静地讲述自己的童年,只有不自觉放低的音量暴露了她的一丝紧张,“小时候,我和哥哥生活在奶奶家。过年的时候,奶奶给哥哥买衣服,不给我买。有一次,我1 1不会算,奶奶给我丢院子里面了。”

她坐下,抬头看剧场的天花板,回忆那时被丢在院子里,她就是这样干脆躺下看天空,欣赏云朵,“这个像棉花糖。这个又像小狗。”

后来,奶奶嫌照顾她麻烦,她又被送到外婆家。大约在7岁时,莉莉被妈妈从河南老家接到深圳。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,她见到比她先来到深圳的哥哥。“看到我哥的第一眼,我就在想,他怎么吃得那么胖,肯定是被惯坏了,这里伙食肯定特别好。”

上到五六年级,她第一次仔细看了看家里的那面奖状墙,上面全是哥哥的奖状。只有最后一张是她的,贴在角落,是公益机构帮她补习英语时,发给她的。而哥哥的奖状,全是学校正经颁发的“优秀班干部奖”、“优秀少先队员”,“反正全是优秀。”

“当时我就在想,我学习真的学不好吗?我是那么差劲吗?”她面向观众席,神色有些落寞。

莉莉出演的戏剧叫《地下花果山》,大约有13名居住或曾经居住在深圳的流动儿童参与演出,讲述自己的成长经历,还有因为“流动”导致的生活变化。

●《地下花果山》剧照

舞台上的灯光灭了又亮起,演出在继续。有孩子上来讲述因为父母积分不够,自己在小学六年级回了老家,同学们给他办了热闹的欢送会。有人提到就读的城中村学校,老师常常用侮辱性的词汇骂人,似乎早早就放弃了他们。有人说起父母的工作,从甘肃、四川、河南等地到深圳,又四散到流水线、工地、餐厅,工作时间长达十来个小时,枯燥、机械、无聊。

他们都生活在深圳龙岗牛始埔村,这是一个典型的外来人口聚集社区,2015的数据显示,12万社区人口里,本地原住民只有1800人,大多数的外来租户是以家庭为单位的打工群体。

在官方定义里,他们是流动儿童,是跟在进城打工父母身边的随迁子女。他们常常出现在数据里——2020年,全国0到17岁的流动儿童有7109万人,占儿童总数的比例是23.9,大约每4个孩子里就有一个是流动儿童。

同样生活在牛始埔社区的丁当想破除其中的一些刻板印象,“公众总觉得流动儿童很苦,很惨,他们当然也有升学的焦虑、困境,但日常生活里他们其实也很开心,对人有足够的真诚和热情。”丁当今年35岁,16岁从甘肃天水到深圳打工,后来转做公益,创立一家名为“绿色蔷薇”的草根公益机构。从2018年开始,机构开办儿童戏剧工作坊,每年暑假至少有一场公开演出。

丁当和孩子们长期相处,她想把他们还原成一个一个具体的人,“他们不是数据。”

而戏剧是其中一种展现形式,每个孩子都可以在舞台上拥有说话的权力,“在我们的生活环境里,其实不太有人愿意认真听孩子讲话的,孩子的声音很少被认真聆听。”但在舞台上,丁当说,“起码那一刻,台下的人是要听你讲话,孩子是被当作独立的个体对待。”

在流动中过着留守的生活

莉莉从来没跟家人讲过舞台上那些话,她不知道怎么开口,觉得说了也没用。连关系亲密的哥哥最初也是在排练时才知道她的想法,这个细节也被呈现在戏剧中——她说完台词,场边一个男孩站起来,“她是我的妹妹,我不知道她的感受是这样的。”

莉莉一直清楚,哥哥在家里更受宠。她说在家里,妈妈总是骂她,嫌她睡懒觉。妈妈似乎更愿意和哥哥说话,会跟哥哥倾诉工作遇到的刁难顾客,会询问哥哥学校的情况。可对着她,母女俩好像什么话也说不上了。

为了减少待在家里的时间,莉莉有时会到一些小工厂里打暑期工,她负责撕掉小饰品的保护膜,再一个个装进礼品盒里。因为不满法定年龄,每次有人检查,她都得躲进工厂一个大箱子里,箱子盖上就闷得不行,有次实在受不了,她偷偷跑进卫生间。

暑假结束前的一天,她待在机构小小的读书室里刷拼多多,消磨时间。她不太乐意回家。某种意义上,“绿色蔷薇”像是这个城中村里的少年宫。活动室每周三到周日开放,每天到了开门时间,门口会挤满各个年龄段的孩子。他们一待就是一整天,很多时候也并不为参加什么活动,只是和莉莉一样不愿意回家。

●孩子们参加戏剧排练的活动室李晓芳摄

因为工作忙,妈妈没有机会到台下看她和哥哥的演出。莉莉觉得这样也好,如果妈妈在观众席里,她说,那她会删掉有关家庭的所有台词。

今年是孩子们第一次在舞台上讲述自己的家庭。15岁的宋林站在舞台中央,“我有两个姐姐。大姐在奶奶家,二姐在外公家,我和她们平时联系的时间很少,只有过年的时候,和她们暑假来深圳才能见到。”宋林出生后不久,就被父母接到深圳,直到2020年小学毕业,因为父母在深圳没有社保,没有积分,他没办法上公立中学,才被送回四川老家上学。

这是一个普遍的现状。丁当观察到,父母外出打工,而资源又有限的情况下,仅有的资源大多数时候会优先倾斜到男孩身上。公益机构新公民计划在2022年根据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,比较分析得出,在5岁学龄以前,流动儿童的性别比接近全国儿童的性别比。但进入小学年龄阶段,跨省迁移流动儿童的性别比,要比全国同龄儿童性别比高5-8个百分点,报告指出,“流动人口家庭还是更倾向于把男孩带在身边。”

宋林顿了顿,接着说,“现在,家里的关系很紧张。大姐几乎不给我妈打电话。”一家人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团聚,“但总吵架。”

女孩小朱的家庭则是另一种情况。她家里有5个孩子,如今都在深圳。她在舞台上重演自己每天放学后的日常,她跑到舞台一边,“我回来啦,二姐你在干嘛?”没人回应。她跑到另一边,“三姐,你在干嘛?”还是没有人回应。小朱说,“我后来就不说了。”

小朱的家庭其实没有什么大矛盾,但每个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却又有点淡漠。在家里,每个人各干各的事,很少主动打招呼,连吃饭也是端着饭碗回自己房间吃。这背后还是因为资源有限,小朱的父母早期到深圳打工,没法将所有孩子带在身边,只能把已经有自理能力的大姐送回老家读初中。父母忙于工作,姐妹之间也少了交流,多了隔阂与疏离。

机构的一位志愿者在听完十几个孩子的讲述后,曾经总结,“Ta们在流动中过着留守的生活。”孩子们只是完成了“被接过来”这一动作,“有的同父母随迁而来,同在一个“家”中却并未得到关心陪伴,有的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却得不到好的资源。”

但了解这些父母的处境后,很难将所有责任推到他们身上。比如莉莉妈妈,有高中学历,过去在河南老家当一位代课老师,每月的工资少得可怜。因此莉莉出生不久后,她就到了深圳打工,在城中村周边许多餐厅都当过服务员,每天的工作时间在10小时或以上。

莉莉的爸爸长年在外打工,一个月甚至更久才回家一趟,家里全由妈妈照料。除了每天上班,忍受客人的各种投诉,照顾孩子,每隔几个月,爷爷奶奶会住到家里,莉莉妈妈还要照顾老人。休息时间难得,她只能尽量陪伴孩子,带莉莉出去买衣服、吃饭、过生日。

“很多时候大家会说,家庭是一个非常强的支持网络”,但在丁当看来,流动家庭其实是一个脆弱的单元。“对于这个社区的很多孩子来说,父母工作大多很辛苦,他们不一定能兼顾每一个孩子。那孩子就会埋怨父母,你生了我又不管我。家庭之间的关系会变得疏远紧张。但这背后是有其他结构性的问题,比如为什么他们必须出来打工?为什么工作时间得不到保障,没有空闲照顾孩子?”

●城中村的街道,对面是高档住宅区。李晓芳摄

十万个问号

在莉莉的想象中,一份理想的工作应该是这样的:“每天工作7个小时,每个月的工资有7000。”

而她的妈妈,“每天工作10个小时,如果被客人投诉,就会被扣掉半个月工资。”她在餐厅里观察到,妈妈的手边总有一根“签签”,上面串满了点菜单、小票,妈妈既要负责点菜,人手不够时,还要到后厨帮忙。她觉得妈妈似乎一直在站着,永远没法坐下来休息。

最早在2018年,戏剧工作坊让孩子们自己对父母工作的看法,“有无数报告、田野调查写外卖员、环卫工、女工,但没有人听过孩子是怎么看父母的工作的。”工作坊让孩子拿一件最能代表父母工作的物品,有孩子带了扫把,这是妈妈做清洁工的谋生工具;有孩子带了手套,因为爸爸在工地干活,可以保护手指。

宋林带来了妈妈做的玩具。为了照顾家庭和孩子,城中村里的许多妈妈没办法到正规工厂上班,只能接些零活,带回家里做。宋林的妈妈就是其中一员。他在排练时示范妈妈工作的程序,给布娃娃的脚塞棉花,填充的棉花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,否则会被判定不合格。每塞一只挣4分钱,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,“她就是坐在那里,一直塞一直塞,很机械的。”宋林一脸受不了的表情。他戴着黑框眼镜,说话时眉飞色舞的,两条眉毛似乎时刻要从眼镜框里跳出来。

后来年纪渐长,孩子们在白纸上写下自己对父母工作观察,再把内容编进戏剧里。一个男孩提到父亲的外卖员工作,“他每天要跑好几百单,每一单才5块钱,每天早上都是9点多起床,(凌晨)1点多才回的家。”他模仿爸爸捏着电动车把手疾驰的样子,在舞台上跑了一圈又一圈,“喂你好,我是xx外卖小哥,请问你要我送上楼呢,还是你下来拿呢?”送到后鞠躬,“请您给个五星好评。”男孩说,他希望爸爸有个好的车,有空调,因为深圳每天实在是太热了。

孩子理解很多东西。一个孩子提到父母因为没有学历,只能在工地四处打零工,“他们每天真的非常苦,我爸回来的时候,有时候身上全是伤。”他有点哽咽,“我学习就是想让父母过得好一点。”

宋林的爸爸只上到小学,爷爷就不让读了,“我爷爷觉得读书有个屁用。”而妈妈家有四个孩子,家里只能供一个孩子上学。妈妈读了两年就辍学了。她跟宋林说过,她不想让孩子和她一样。靠着打工挣的钱,父母将宋林的两个姐姐都供上了大学。

可是当“好好学习”成了摆在他们面前唯一且仅有的道路时,这些孩子的焦虑来得更加汹涌。丁当讲起,第一年演出戏剧时,孩子们在舞台上玩耍,讲述无忧无虑的童年;第二年会提到梦想,“到第三年第四年,现在上高中的孩子都已经不相信还有什么梦想了。”

他们开始陆续升入初中、高中,现实的问题扑面而来。莉莉的哥哥因为父母在疫情期间失业,社保断缴两个月,失去了继续在深圳上学的机会。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没办法上普通高中,只能进入职业学校。一个上了职校的女孩在舞台上说,“所有人都觉得我要完蛋了。”

“学习是为了什么?生活的意义是什么?”17岁的阿亮在舞台上大声问。他在一所公立高中读高二,同学很多都住在和牛始埔社区一街之隔的崭新高档小区里,他说自己在学校没什么要好的朋友,成绩也不算太好,很担心考不上好大学。

每次演出后,会有来自各行各业的大人告诉他,“生命当中还是应该去坚持自己所热爱的东西。”也有大人坦诚,即便工作了,自己还是没想清这个问题。

●孩子们参加戏剧排练的活动室李晓芳摄

阿亮后来自己琢磨出一个答案,“学习就是为了拿个文凭,方便找工作,拿高一点的工资。”

丁当曾经问过孩子们一个问题,“读书是唯一的出路吗?”每个孩子都给出了“不是”的答案,但他们似乎又并不是真的相信这个答案。

[1] [2]  下一页

最新内地女歌星

欢迎咨询
返回顶部